二馀齋說書 節選

唐王維說：“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愿君多采擷，此物*相思。”膾炙人口，久傳不衰。
紅豆作為情人的相思特，古往今來，引發過數不清的纏綿悱惻、動人魂魄的愛情故事，然而一顆紅豆，導致一部學術專著的產生，卻是逸聞。
已故史學大師陳寅恪先生，抗戰時執教西南聯大。一日忽讀報載有鬻書者，驅車前往，見所售書皆劣陋之本，無一可取。面對主人殷勤之意，覺得難酬主人之愿，過意不去，于是便問主人：“此諸書外，尚有他物欲售否？”主人躊躇良久，回答道：“曩歲旅居常熟白茆港錢氏故園，拾得園中紅豆樹所結子一粒，常以自隨，今尚在囊中，愿以此豆奉贈。”先生聞之大喜，遂付重值購歸，藏于書篋二十年之久。
1964年，陳先生作《紅豆詩》。其序云：“昔歲旅居昆明，偶購得常熟白茆港錢氏故園中紅豆一粒，因有箋釋錢柳因緣詩之意，迄今將二十年，始克屬草。”
這就是先生大著《柳如是別傳》撰寫緣起。
所謂“錢氏故園”，乃指清初錢謙益的紅豆山莊。其地在常熟小東門外三十里，又名芙蓉莊，原為其外祖顧耿光別業，后歸于錢。莊有紅豆樹，自海南移來。樹大合抱，數十年一花，其色白，結實如皂莢，子赤如櫻桃。
錢謙益，字受之，號牧齋，晚號蒙叟、東澗遺老。明萬歷進士。崇禎及弘光間兩任禮部尚書，曾以東林黨魁及朝內黨爭，多次被逮削籍。清兵渡江，出降，以禮部右侍郎管秘書院事，充修《明史》副總裁。工詩文，著有《牧齋初學集》、《牧齋有學集》，編有《列朝詩集》等，被時人奉稱文壇領袖、一代宗師。
“錢柳因緣”中“柳”，乃指柳如是，字蘼蕪，號我聞居士，人稱河東君、柳儒士。原是松江盛澤歸家院婢女，豐姿逸麗，翩若驚鴻，且詩詞、書畫均工，與李香君、董小宛、顧湄并稱“秦淮四大名妓”。
崇禎十四年（1641年），飽受屈辱和辛酸的二十四歲的柳如是，嫁給六十歲的錢謙益為妾。人們戲說一個“愛你烏個頭發，白個肉”，一個“愛你白個頭發，烏個肉”，不過是調笑雅謔而已。錢有詩贊柳云：
生小為嬌女，容華及麗娟。詩哦應口答，書讀便等身。
緗帙攻《文選》，綈囊貫史編。摛詞征綺合，記事見珠聯。八代觀升降，三唐辨溯沿。盡窺羽陵蠹，旁及諾皋儇。花草矜芟通，蟲魚喜注箋。部居分甲乙，讎政雜丹鉛。
而柳謂錢風流如晉之謝安，才華似唐之李、杜。所以錢柳之結合，固然是封建士大夫蓄養妻妾之通病，然其中不乏二人才藝之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