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蟲-一生與書結緣(精裝版) 節選

《封神演義》——一新一舊得璧全
魏吉林 **次接觸《封神演義》是在我大舅家。大舅并不是我的親大舅，而是在我姥姥家南鄰，按輩分我該叫他大舅。
我爺爺家和姥爺家在同一個村，父親和母親的婚姻，我爺爺奶奶均不同意，于是他們結婚后，就一直住在姥爺家。在我的記憶中，爺爺和姥爺兩家人極少來往，雖然同在一村住著。
還是說我的大舅。在我記憶中，他是一個孤老頭兒，花白的頭發，雪白而長的胡子，足有一米八高的個子，脊背總是挺得筆直。他的生活，在當時我們村來說，絕對屬于“高層次”：夏天一身干干凈凈的紫花仿綢褲褂；冬天披著一件皮大衣，頭上戴一頂皮帽子。這在一群破衣爛衫的村民中間，絕對鶴立雞群。更為特殊的是，很多人家果腹有時都成問題，可是他卻能三天兩頭弄兩個小菜，喝上兩盅酒。
孩子們都很怕他，因為他總是很嚴肅，不茍言笑，走起路來，目不斜視，對人不屑一顧的樣子。我們私下里都叫他“老絕戶”（罪過），雖然他真的單身一輩子沒有子女。
我實在想象不出會有什么人喜歡他，我也從來沒有看到有人到他家去。我們家雖然和他比鄰而居，但是一般很少來往。大人特別告誡我，不要招惹他，不要到他家去。我記住了大人的話，不敢到他家去（心里也實在害怕），但是一次偶然事件，使我不得不到他家去。
他家的北屋有一個很大的窗戶，正對著我家的正房門。在一個夏天的中午，我上廁所，聽到從他家收音機中傳出說評書的聲音，一聽就入了迷。當時說的是長篇快板書《西游記》，常志演播的。后來，我發現，中午一到吃飯的時候，他就在家聽評書。我們家自然沒有收音機，我們村是一個近2000人的大村子，全村的收音機也不超過三臺。我聽書上癮了，就站在他家后窗下聽，一站就是半小時，聽完了，腿都酸了。如果有一天聽不到，真的像得了病，渾身不舒服。
我在他家窗下聽，他自然知道，因為一次他開了窗，說了一句“到家里來聽吧”，嚇得我一溜煙跑了。
時間長了，我膽子自然就逐漸大了些，偶爾也到他家里去聽書，乖乖地坐在堂屋里的小矮凳上，一聲不吱。他坐在太師椅上吃飯，這時我才知道，他的生活水平有多么高。他幾乎隔兩天中午就要喝上兩盅酒，對酒我自然沒有感覺，可是下酒菜讓我饞得直咽口水，一般是兩三碟小菜，豬頭肉拌黃瓜、蔥絲拌豬肝、豆腐干、鹽煮花生米之類，我家有時連咸菜都吃不上，真是天壤之別。而且，他絕不讓我，只顧自斟自飲。當然，我也絕對不敢奢望，就這樣，咽著口水，默默地聽完書，回家去吃飯。
我并非天天到他家去，只是隔三岔五地去，怕引起他的反感。不到他家去的時候，就在他家的窗外聽。
這年秋天的一個中午，我又到他家里聽書，他飯沒有做完，我獨自一個人聽書。我發現他的炕邊放著好幾本黃黃的線裝書。我走過去，翻開看了看，書沒頭沒尾，字都是豎著印的，都是我不認識的字。但是有許多圖畫吸引了我，有一個人我認識，就是三頭六臂、腳下踩著輪子的哪吒。書上圖畫中還有長著翅膀拿著棍子在空中飛的鳥人、眼里長出手掌來的怪物，真可怕。聽到他的動靜，我趕緊把書放好。
當時我認為那就是《西游記》的原著。
就在我小學四年級的一天，我的同桌拿著一本厚厚的書在看，淡黃色的封面，我一看，原來是齊魯書社出版的《封神演義》的下冊，同桌說是他哥哥向別人借的，讓他偷來了。趁他不看的工夫，我也拿來看，馬上就著了迷。到這時我才知道，大舅家的那套書不是什么《西游記》，而是《封神演義》，因為在這本書中，我也看到了哪吒，還有長著翅膀拿著棍子在空中飛的鳥人、眼里長出手掌來的怪物。大舅家的那套可能是清末或者民國時期的石印線裝書。
我和那個同學爭著看起來，你看一段，我看一段，把詩詞、論贊全部跳過去，只看情節。我們倆都喜歡“哼哈二將顯神通”這一回，覺得特別有意思。
可惜第二天他哥哥就把書要走了，我倆心里都感到很惆悵。后來我們還不止一次玩“角色扮演”游戲，各自扮作哼哈二將，騎著碧眼金睛獸（板凳），手中高舉著蕩魔杵（笤帚），口中念念有詞，然后各自“哼”“哈”一聲，一齊跌下坐騎。
后來，我在公社的書店里見過這套書，心里喜歡得不行。可是那2.6元的定價，對當時的我來說，真是一個天文數字。當時，我家6口人有10塊錢就可以過一個不錯的春節。過年的時候，父親一般給我5毛錢，有時是1塊，平時不給錢。過年的錢，我一般都買連環畫了，或者樣板戲的劇照年畫，貼在家里墻上看一年。我根本買不起那套書，曾經決定攢硬幣湊錢去買，但是太漫長了，沒等到湊夠就花完了。我甚至想過偷錢去買，但是道德感終于“挽救”了我，使我沒有走上“邪”路。
初中畢業后，我到城里上高中，去過書店很多次，沒有看到過齊魯版的《封神演義》，當然其他版的也有，但是覺得和自己心中的不一樣，就一直沒有買。
1988年，我參加了工作。10月的一天，在市場上看到一個賣書攤。翻來翻去，發現里面竟然有齊魯出版社出版的《封神演義》，庫存書，很新，可是只有上冊。問老板有沒有下冊，回答說書店沒有成套的，所以處理。*后花1元錢買了它。
從此，我又開始搜尋此書的下冊，一直未果。1999年6月去煙臺出差，在向陽巷古文化市場，終于發現了齊魯版的《封神演義》，而且只有下冊，正好和我的上冊配成一套。不過這書實在太舊，封面、封底都有破損，但是顧不得了，經討價還價，以4元購得。
這套書一新一舊，雖然不太相稱，但現在仍然放在我的書架上。這套書從1980年我**次看到，到1999年得以璧全，前后達20年，個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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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蟲-一生與書結緣(精裝版) 作者簡介

黃平，湖南常德人，資深書蟲一枚。早年從事信息技術工作，因緣際會改行從事圖書編輯工作，隨即踏入圖書行業。1998年創辦中國圖書網網上書店，常年泡在書海之中，以選書、讀書、售書為樂趣。2018年開始和朋友一起做出版，尚在初步學習探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