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慘世界-(上.下)(全譯本) 節選

    一八。一年，一個貧苦的農民因饑餓而偷了一塊面包，
被判處五年勞役。出獄后，他在就業謀生的過程中屢次被拒
之門外。這件在當時的法國社會司空見慣的“小事”，卻深深
觸動了法蘭西一代文豪維克多·雨果的神經，使他產生了創
作一部小說的沖動。六十年后的一八六一年六月三十日，流
亡在大西洋蓋納西島上的雨果，終于如愿寫完了他的這部作
品，這就是長篇小說《悲慘世界》。這部作品在法國社會引起
了極大的轟動。據說，小說出版發行后，就連巴黎的洗衣女
工也用省下來的錢購買閱讀，可見其深受人民群眾歡迎的程度。
    《悲慘世界》將這件“小事”演繹為主人公冉阿讓的故事藍
本，以冉阿讓終生遭受不平等法律迫害為主要線索，生動描
述了冉阿讓坎坷多難的傳奇經歷。《悲慘世界》告訴我們：具
有濃厚浪漫主義色彩的傳奇式人物冉阿讓所遭受的厄運與磨
難，都是因為壓在他頭上的社會機器與編織得非常嚴密的法
律之網所造成的，他想活下去，就必須以驚人的毅力和非凡
的機智和勇敢與之抗爭。冉阿讓原本是一個善良純樸的勞動
者，是不平等的法律和冷酷的社會現實使他逐漸變成了一位
勇猛的斗士，他施展出神奇的本領，不僅一次又一次戰勝了
對他的迫害，而且盲目向社會進行報復，以至于做下了使他
悔恨終身的錯事，而這種悔恨卻又導致了一種更深刻的覺醒，
促使他繞過了種種利己主義的暗礁險灘，作出了種種舍己為
人、自我犧牲的義舉，使他的精神和人格升華到了一個崇高
的境界。冉阿讓是被壓迫、被損害、被侮辱的勞苦人民的代表，
他的英雄形象體現了勞動人民所特有的各種優秀品質。
    《悲慘世界》中的人物形象鮮明突出，色彩濃重瑰麗，氣
勢磅礴浩大，堪稱文學史上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結合的典范。
《悲慘世界》涵蓋了從一七九三年大革命高潮到一八三二年巴
黎人民起義近半個世紀的廣闊社會生活畫面，并以壯麗的色
彩、細致的筆法對一次革命的起義進行了正面、完整、規模宏
大和熱情奔放的描述，其畫面具有震撼人心的輝煌效果。《悲
慘世界》里這一舉足輕重的部分，無疑使整部作品畫龍點睛
般地具有革命民主主義的色彩。與此同時，《悲慘世界》在表
現歷史潮流迂回曲折、起伏跌宕的過程時，不忘在其中安置
一個觸目驚心的社會現實，那就是反映底層勞動人民的悲慘
命運。在作者看來，法國大革命后的半個世紀的不同階段，
底層人民的生活處境一樣都是悲苦艱難的，并沒有發生絲毫
的變化，他通過冉阿讓、芳汀與珂賽特的故事真實而生動地
表現了這一現實。
    《悲慘世界》是一部反映勞動人民苦難的不朽巨著。雨果
把底層勞動人民的不幸與苦難，歸之于法律和習俗所造成的
社會壓迫，他寫作的目的，就是要揭露這種壓迫是怎樣把人
間變成地獄的。他的人道主義思想，不僅表現在對勞動人民
的深切同情，而且表現在他對不平等社會的強烈抗議。整部
作品傾注著作者那顆真誠的人道主義同情心，使得《悲慘世
界》成為勞苦大眾在黑暗社會里掙扎與奮斗的悲愴史詩。所
以，盡管《悲慘世界》問世以來已有一個多世紀的漫長歲月，
<節選內容>=可它在世界文學的叢林中依然傲然挺立，成為不同時代、不
同國度的人民群眾不斷造訪的一塊藝術勝地，而且必將隨著
歲月的遷流吸引更多的讀者。
    雨果一八。二年二月二十六日出生在法國貝桑松的一個
軍官家庭，他的父親是共和國軍隊的軍官，曾被拿破侖的哥
哥西班牙王約瑟夫·波拿巴授予將軍銜，是這位國王的親信
重臣。雨果童年時期隨父親到過意大利、西班牙等地，一八一
四年定居巴黎。雨果從小天資聰慧，很早就對文學發生了濃
厚興趣。他九歲就開始寫詩，十五歲寫的《讀書樂》受到法蘭
西學士院的獎勵，二十歲時因發表詩集《頌歌與雜志》，被國
王路易十八賜予年金。他的文學活動是從他為《文學保守派》
雜志寫稿開始的。由于家庭的影響，雨果*初的詩歌大都歌
頌保王主義和宗教。他的**部長篇小說《漢·伊斯蘭特》獲
得了小說家諾蒂埃的贊賞。與諾蒂埃的結緣，促使雨果開始
轉向浪漫主義，并逐漸成為浪漫派的首領。一八二七年雨果
為自己的劇本《克倫威爾》寫了長篇序言，即著名的浪漫派文
藝宣言。在序言中，雨果反對古典主義的藝術觀點，提出了
浪漫主義的文學主張。他特別宣揚了真善美與假惡丑對照的
原則。這篇序言在法國文學批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他的劇
本雖未能演出，但他的那篇序言卻成為文學史上劃時代的文
獻，對法國浪漫主義文學的發展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
    雨果幾乎經歷了十九世紀法國的一切重大事變。他從青
年時代起就開始走上為社會進步而斗爭的道路。一八三。年
七月，法國發生了“七月革命”，封建復辟王朝被推翻了。雨
果熱情贊揚革命，歌頌那些革命者，表現出強烈的反封建、
反教會的思想。“二月革命”開始時，雨果已成為堅定的共和
黨人，并當選為制憲會議的成員，成為法國國民議會中社會
民主左派的領袖。后來，路易·波拿巴發動政變。雨果立即
發表宣言進行反抗，并參加了共和黨人組織的反政變起義，
但不幸遭到失敗。路易·波拿巴上臺后建立了法蘭西第二帝
國。他實行恐怖政策，對反抗者無情鎮壓。雨果也遭到迫害，
被迫逃亡到布魯塞爾。在長達十九年的流亡生活期間，雨果
始終堅持斗爭，堅持寫作。他寫政治諷刺小冊子和政治諷刺
詩，猛烈抨擊拿破侖三世的獨裁統治。在這個時期，他先后
創作了大量有影響的作品，其中有波瀾壯闊的杰作“命運三
部曲”《悲慘世界》、《巴黎圣母院》和《海上勞工》，充分顯示了
他這個曠世奇才深厚的藝術功底，也奠定了他成為法國文學
史上*偉大的作家和浪漫主義文學運動領袖的基礎。
    雨果被人們稱為“法蘭西的莎士比亞”，他的文學生涯長
達六十年之久，創作力經久不衰。貫穿他一生活動和創作的
主導思想是人道主義、反對暴力、以愛制“惡”。作為十九世紀
法國*著名的小說家、文學評論家、政論家、詩歌的革新者和
浪漫派戲劇的創建者，雨果一生著作甚多，遍及文學的各種
體裁，包括詩歌、戲劇、小說、文藝理論、政論等，作品包括二
十六卷詩歌、二十卷小說、十二卷劇本、二十一卷哲理論著，合
計七十九卷之多，給法國文學和人類文化寶庫增添了一份十
分輝煌的文化遺產。
    雨果一生追隨時代進步的潮流，是法國文學史上一位具
有革命思想的偉大作家。中國的廣大讀者更親近他，是因為
他在他的作品里以浪漫主義博大的胸懷和崇高的思想境界，
藝術地展現了西方人和東方人都必須面對的那些重大社會課
題：專制與人權、法律與公理、貧與富、革命與人道；同時，他
又以清醒的社會意識、具有尖銳的現實意義的主題、澎湃的人
道主義激情和灼熱的理想，真切生動地描寫了普通大眾的苦
難、掙扎與愿望，這不僅使西方人，而且也使東方人都能從
中找到自己的身影，產生精神上的共鳴。作為文學家中*難
能可貴的偉大社會斗士，他一貫支持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
的民族解放斗爭；支持、謳歌爭取民主共和的革命運動；反對
侵略戰爭。一八六一年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以后，他曾經發
表著名的抗議信，憤怒譴責了英法聯軍毀滅東方文化的罪惡
和行徑，他義正詞嚴地寫道：“法蘭西帝國從這次勝利中獲得
了一半贓物，現在它又天真得仿佛自己就是真正的物主似的，
將圓明園輝煌的掠奪物拿出來展覽。我渴望有朝一日法國能
擺脫重負，清洗罪責，把這些財富還給被劫掠的中國。”
    雨果屬于法國人民，同時也屬于全世界人民。他的偉大
精神、他的不朽作品，是全人類共同的財富。

**卷滑鐵盧
一從尼維勒來時所見
    一八六一年五月，一個晴朗的上午，本故事的敘述者，
從尼維勒前往拉羽泊。他沿著用石頭鋪就的大道行進，石板
路的兩旁，樹木蒼翠；一路走來，丘岡連綿起伏，猶如巨大的
浪濤。陽光明媚的日子，五月的樹枝微顫著，這種微顫，仿
佛由鳥巢傳來，而不是風吹動。一只小鳥，大概是發情，在
一棵大樹上放聲高歌。此刻，他已經走過利盧瓦和我主伊薩
克樹林，望見西邊勃蘭拉勒的那座形若倒甕的青石鐘樓。過
了高岡的一片樹林，來到一條岔道口，旁邊有一家酒店，門
前招牌上寫著：“愛煞伯四面風獨家咖啡館”。一根立柱，斑
駁淋漓，隱約看得見上面的字：“古關卡四號”。
    從酒店往前走八分之一法里左右，來到一個小山谷；谷
底一條小溪，小溪通過用泥土石頭填就的道路下面的谷洞， 
叮咚清脆。大路一旁的樹木青翠而疏朗，另一旁散布的樹木
整齊而悅目，朝勃蘭拉勒方向延展。
    這條路的右邊有一家客棧。客棧門前有一輛輕便四輪車，
載著一大捆啤酒花桿兒；一個方坑里的石灰正冒著熱氣；靠綠
籬笆有一堆干柴；一架梯子橫放在用麥秸作隔壁的破棚子的墻
腳；一把犁，隨意地躺在地上。遠處，一個大姑娘在田里鋤
草，田上隨風飄動著一張大幅黃色廣告，大概是什么集市上
的野臺戲。在客棧的斜角，水塘的一側，有一群鴨子在戲水，
那有一條荒涼的石板路沒入荊叢。本故事的敘述者，以為陌
生的行客走上了這條石路。
    石路把他引向十五世紀院墻，他沿著這花磚尖屋脊院子
的墻角，走了一百來步，來到一扇拱形大石門前。大門的拱
墩筆直，兩側飾有圓形浮雕，那是路易十四世紀莊重的建筑
風格。大門上方，是十分古樸的樓房的正面；與樓房正面垂直
的一面墻，一直伸延到門口，卻突然折個直角。五月的各種
野花在門前的草地上混雜開放，三把釘耙散落其間，耙齒中
間生銹了。大門關著，門扇破舊，門上面的手環也生了銹。
    行客俯下身，仔細觀察門右下角左邊這塊石頭：上面有
一個類似洞穴的大圓坑。突然，門扇打開，一個村姑走了出來。
    村姑見到行客，看見他所觀察的東西。
    “這是一顆法國炮彈炸的。”她對行客說道，“您再往高處
看，大門上的一顆釘子旁，有個洞是大火銃打的，沒把門板
打穿。”
    “這地方叫什么?”行客問道。
    “烏果蒙。”
    行客站起身，走了幾步，掃視綠籬上方，目光越過樹梢：
遠處有一土丘，土丘上有個東西，遠遠望去像頭獅子。
    他來到了滑鐵盧戰場。
    二  烏果蒙
    烏果蒙，令法國人傷心垂淚的地方，是不可一世的歐洲
樵夫拿破侖在滑鐵盧**道遇到的障礙，**次遇到的抵抗；
是大斧劈下時**個遇到的樹節。
    烏果蒙對于好古者來說應是“雨果蒙”，原是一座古堡，
現成為普通農舍了。這座莊園，是索墨雷的鄉紳雨果建造的。
是他資助維賴修道院的第六任院長建造的。
    行客推開門，走進庭院，身擦著停在門洞里的一輛四輪
馬車。烏果蒙，包括房舍和院子，從地圖上的圖形看，是成
缺角的不規則長方形。南門就在這缺角上，緊貼著這道護墻。
烏果蒙有兩道門：南門是古堡正門，北門是農舍的門。
    當年，拿破侖派他兄弟杰羅姆攻打烏果蒙；吉勒米諾、伏
瓦和巴什呂各師受阻，雷伊投入全部兵力終歸失敗，凱勒·
曼的炮彈全消耗在那堵英雄墻上。搏端旅援攻烏果蒙北面，
也并不多余；索亞旅攻打南面，只打出個缺口卻無法占領。
    農舍的幾間房子從南側圍住庭院。
    進入庭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十六世紀的門，仿造
圓拱形。庭院四周已經坍塌。圓拱門不遠的墻上另開了一個
角門，門楣是亨利四世時代的拱頂石，門外是一個果園。角
門旁邊有一個肥料坑，還放著幾把鍬和鎬、幾輛小車，還有一
口古井，石頭鋪就，里面還有鐵轱轆；庭院里一匹馬駒在蹦
跳，一只火雞在開屏，還有一座帶小鐘樓的禮拜堂，禮拜堂
墻根兒長著一棵開花的梨樹。宏偉的景象往往產生于廢墟。
    就是這座庭院，當年拿破侖夢想攻破的地方。果真讓他
攻占了這一隅之地，也許全世界就屬于他了。
    一群母雞覓食啄起塵土。忽然一陣狗叫，那是一條大狗，
如英國人的兇相畢露。
    當年把守此地的英國人其實值得稱贊。庫克的四連守軍
堅持七個小時，頂住拿破侖大軍的猛攻。
    在這庭院，昔日的腥風血雨，戰斗的慘狀依然歷歷在目：
橫尸喋血早已化為塵土，生死之間，恍若昨日；墻垣垂危，磚
石跌落，缺口處慘叫不斷，彈洞里涔涔流血，樹木傾斜抖瑟，
好似在竭力逃災避難。
    北門墻上，至今還掛有兩條橫木釘在一起的四塊木板，
那是被法軍攻破的一處城墻，看得出上面殘留的彈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