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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琳娜 版權信息
- ISBN:9787539675435
- 條形碼:9787539675435 ; 978-7-5396-7543-5
- 裝幀:一般膠版紙
- 冊數:暫無
- 重量:暫無
- 所屬分類:>
阿琳娜 本書特色
1.《阿琳娜》收錄的7部短篇小說均是殘雪從其近二十年創作的作品中遴選,讀者可從中清晰看到殘雪是如何一步步將哲學的靈魂注入文學的軀體,與靈魂對話,與自己對話,在她的筆下,你將洞悉生命和世界的虛幻,看盡人心深處的風景。 2.2019—2021年,殘雪連續3年提名諾貝爾文學獎候選人,引爆了“殘雪現象”:她是國內文學圈的“異類”,能讀透其作品的鳳毛麟角,卻能讓諾貝爾文學獎評委馬悅然贊為“中國的卡夫卡”,國際布克獎評委會主席、終身顧問博伊德·唐金更是認為她比余華、蘇童在想象力和思想深度上更勝一籌。殘雪的作品是否是值得咂摸的精神珍饈,不要人云亦云,不要淺嘗輒止,就從這套書開始,認識她,走近她,然后走入她的文學世界。 3.殘雪說,“我的作品與眾不同之處就是陰森美和崇高美”。她還說,“我將永遠如此:一只腳跨在世俗社會的邊緣,另一只腳立在我的空靈王國內,將這種交合的探索做到底”。這種矛盾又和諧的自我尋找之路,一旦體會,你將欲罷不能。 4.一本夜里會發光的精裝書,殘雪親定夜光版。采用特殊UV工藝,讓白天的素顏小清新在黑夜里的熠熠生輝,完美襯托出殘雪那冷靜到殘酷卻處處充滿真見的文字。
阿琳娜 內容簡介
本書中收錄的作品建構起了嚴謹對稱的小說結構和瑰麗奇幻的故事情節,其中《阿琳娜》分別以家族的秘密、三妹的心事、母親的囈語等為主題,描述了一個個夢境般的場景和故事。書稿中收錄的作品語言、結構和表達充滿個性,思想性較強,大多描寫人們對生活充滿獨特性的感受,展示人在各種關系——血緣關系、夫妻關系、鄰里關系、同事關系中的本色,語言生動,內涵豐富。
阿琳娜 目錄
無窮的誘惑?1
小姑娘黃花?25
月光之舞?67
阿琳娜?89
回家?111
女孩和胭脂?141
啟明星?169
阿琳娜 節選
無窮的誘惑 那天夜里阿娥只要一睡著就看見那片森林,而她自己身處林中。開始的時候還只發現一只蝎子,到后來又發現到處都是蝎子,枯葉底下、樹干上頭、葉片后面都在探頭探腦,她一次又一次地發出怪叫驚醒過來,簡直比死還難受。 阿娥在院子里玩“捉強盜”的游戲時,一塊尖銳的碎玻璃割破了她的腳板,血涌了出來,她立刻哭了起來,一瘸一瘸地往家里走。在她的身后,孩子們照舊在瘋跑,沒人注意到她的離開。 阿娥一進門就止了哭,她打開柜子,從底下的抽屜里找出一條破布,將腳板纏起來。血不斷地滲出來,她又加了一條布。她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一直驚恐地豎著耳朵,擔心在后院修理木桶的父親進來看見她。血很快止住了,阿娥解下那兩條沾了血的布條,再用一條干凈的布纏好腳板,然后站起來想把那兩條臟布扔到垃圾桶里去。她剛一起身,門就開了,但進來的不是父親,卻是姐姐阿仙。 “那是什么?”她咄咄逼人,又有幾分得意地指著阿娥的腳。 “不要告訴老爸。”阿娥哀求道。 “這么多血!你的腳!闖大禍了啊!”阿仙故意高聲叫喊。 一瞬間,阿娥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她急急忙忙將那兩條破布藏進門后邊的草袋里,一只幼鼠嗖地一下從草袋里溜出來,亡命地逃。她用力動了幾下,腳板又開始滲血了。阿仙仔細地觀察了妹妹一陣,轉身往后院走去。阿娥知道她找老爸告狀去了,便膽戰心驚地坐在竹椅上等著,她預料會有一場風暴。然而等了又等,父親那邊還沒有動靜,她于是想,會不會老爸太忙了(早上她看見有三個人來找他修桶),沒時間來懲罰她呢?這樣一想就有點放心了。她決定到柴棚里去度過這一天。她走的時候將那兩條臟破布從門后的草袋里拿出來,跛著足一下臺階就將它們扔到了垃圾桶里,還從地上抓了兩把枯葉蓋在上頭。 柴棚離房子有十來米遠,里面住著阿娥的老朋友大灰鼠。一看見屋角那個草屑和破絮做成的窩,阿娥的心里就涌上一陣溫暖,她知道那里面有幾只小鼠,是早幾天產下的,還沒睜眼,昨天她趁大灰鼠外出覓食的時候偷看了那些幾乎是透明的小東西。阿娥離老鼠窩遠遠地坐了下來。從柴棚里可以聽到阿仙的聲音,她到底在同老爸講些什么呢?也可能他們是在商量懲罰她的事吧。而前面院子里,玩“捉強盜”的小孩們又在大呼小叫。 挨到下午,饑腸轆轆的阿娥終于忍不住了,她打算偷偷溜到房里去吃飯。她走進廚房,看見阿仙正在洗碗,阿仙滿腹狐疑地瞪著她。 “飯菜都留在碗櫥里,老爸一直在念叨你,我們還以為你出事了呢!” 阿仙的聲音變得十分柔軟,簡直有點諂媚的味道,阿娥真是受寵若驚。阿仙快手快腳地將飯菜在桌上擺好了,阿娥坐下來,宛如在夢中似的開始狼吞虎咽,一邊聽姐姐在旁邊絮叨。 “阿娥呀,老爸說你會死于破傷風呢,你覺得怎么樣啊?要知道媽媽就死于破傷風。我一貫不贊成你同那些野孩子玩,為什么你就聽不進去呢?其實我早知道籬笆那里有很多碎玻璃,我去年在那里砸了幾個酒瓶子,只是我沒料到你會這么快受傷。不過話又說回來,你現在受傷了,我簡直羨慕死你了。上午我看見你的腳腫得那么大,我就跑到老爸那里,他正在箍桶,頭也不抬就問我是不是破酒瓶割的,還說那些酒瓶都是裝過毒酒的,這下你沒法死里逃生了呢。老爸的話弄得我心里很亂,一靜下來我就想起你描花用的那些模板,你干脆都把它們交給我保存算了,你也用不上了。我知道你和小梅好,她送了你那些模板,可是如果你不問她要,她就一定送給我了,你說是不是?你現在還要那些東西干什么呢?” 阿仙說到這里就皺起眉頭,似乎想不通這件事,又似乎在心里謀劃什么。阿娥洗好碗準備回房里去時,看見阿仙還站在灶臺邊傻笑,她就不理姐姐,一個人先回臥房了。這是她和阿仙兩個人的臥房,面對面放著兩張床,床之間有個衣柜,上午阿娥就是從衣柜底下的抽屜里找出布來纏傷口的。現在她又打開柜子,掏出鑰匙開開了邊上一個上了鎖的抽屜,拿出那套模板。模板是桃木做的,光溜溜泛出紅色,共有四件,可以描四種花樣,都是用來繡枕頭的,小梅告訴阿娥這是偷了她母親的,前些天母親還到處找呢。阿娥還不會繡花,但神奇的模板令她心醉,沒事的時候她就用鉛筆在舊報紙上描花,描了一張又一張,那種感覺妙不可言。她將那幾塊描花板撫弄了一陣之后,小心翼翼地放回牛皮紙的袋子里,然后鎖上抽屜。傷口隱隱地有點痛,卻不再出血了。阿娥回想起阿仙說的那些話,猛地一下有點吃驚:莫非自己真的會死?剛才她還認為阿仙是小題大做呢(阿仙從來不說謊)。還有老爸,每回她和阿仙犯了錯都是給她們兩巴掌,這一回倒真是例外了。是不是由于老爸優待了自己,阿仙才說“羨慕死你了”呢?老爸又干嗎要把有毒的酒瓶扔在房子周圍呢?阿娥想不清這些事,她懶得想,她一貫的辦法總是挨時間。“挨過了這一會兒就沒事了。”她總這樣對自己說。有的時候,一件不好的事發生了,她就到柴棚里去躲著,睡覺,睡醒之后那件事就沖淡了很多。今天阿仙說的這件事也許非同小可,不知怎么阿娥當時聽了并沒有怎么著急,現在回到房里重溫那些話,才暗暗地有點急了起來,又怕阿仙看出自己著急。她坐在床上,將腳上纏的布條拆開看了又看,看不出傷口有什么異樣。她想,也許那塊玻璃根本不是毒酒瓶上面的,老爸和阿仙都太武斷了,簡直武斷得奇怪。阿娥決心走到村口去,只要她能走到村口,就說明根本沒有問題,一個快死的人怎么能走到村口去呢? 父親追上來的時候,阿娥已經走過了柴棚,快到小梅家門口了。 “你找死啊,還不回去躺著!”他很兇地吼道。 “我、我好好的嘛……”阿娥小聲地辯解。 “好好的!就快有好戲看了!” 父親始終板著一張臉,阿娥不敢打量他,像老鼠一樣靠邊溜。 “哪里去哪里去,不想活了吧!趕快死到床上去,死在外面沒人收尸!” 被父親一追一罵,阿娥的腳也不瘸了,急急地回到房里。她一推門,看見阿仙正在撥弄裝著模板的抽屜匙孔,她用一根鐵絲去套那把鎖,聽見開門的聲音,她立刻扔了鐵絲,一臉漲紅了。 “你就這么等不及了啊,反正我快死了嘛。” 阿仙嘭地一聲關了柜子,氣呼呼地出去了。阿娥知道她又去找老爸去了。奇怪,老爸并不喜歡阿仙,兩姊妹相比之下他反倒更喜歡阿娥一些。可這個阿仙,從小到大一直堅持不懈地在老爸面前討好,哪怕老爸對她惡聲惡氣她也從不氣餒。 阿娥躺在床上,閉上眼強迫自己入睡,她有點急于要睡著。一會兒她就迷迷糊糊的了。她在夢中誤入了一片森林,走不出來了。林子里很冷,周圍長著一棵棵參天大樹,她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突然一低頭,看見自己的腳被一根竹尖刺穿了,自己被釘在原地不能動,一陣難以形容的刺痛使她發出一聲尖叫,于是她醒了。她的頭發汗得濕淋淋的,但腳上的傷口倒并不痛,這是怎么回事呢?莫非夢里是另一個人踩著了竹尖,那個人才是快死的人?阿娥雖然腳板不痛,夢中的痛感卻深深地留在她記憶里。窗外的楊樹被風吹得沙沙響,阿娥害怕再回到那個夢里去,可她不知怎么又很想回到那個夢里,以便搞清一些事。她就這樣猶豫不決地半睡半醒,然而終于醒來了,因為阿仙在廚房里摔破了一只碗,弄出很大的響聲。 阿娥到廚房去幫阿仙的忙,她正要去淘米,阿仙突然客氣起來,從她手中搶下鍋子,一迭聲地說:“你歇著吧,你歇著吧。”她的舉動令阿娥滿腹狐疑。阿仙手腳不停地忙著,阿娥在邊上看,她很羨慕阿仙干活的那種熟練派頭,她自己怎么也學不會。現在阿仙正聚精會神地用火鉗將和好的濕煤滾成一個個小團子,一個一個沿灶膛壘好,她那只靈活的右手如同與火鉗連為一體了似的,她的樣子有點驕傲。 “阿仙啊,我做怪夢了呢,我夢見自己要死了。”阿娥忍不住說出來。 “噓!不要讓老爸聽見了。” “那不過是一個夢。”阿娥又補充道,“不見得吧?”阿仙探詢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干活。 吃晚飯的時候父親一言不發,直到都吃完了,阿仙站起來收拾碗筷時,他才迸出一句: “阿娥不要到外面去了。” “我好好的,我一點事都沒有。”阿娥面紅耳赤地爭辯。 父親不理會她,一甩手就走掉了。“真傻,真傻!”阿仙說,一把從阿娥手中奪過碗,“歇著去 吧!” 小梅的家里亮著燈,一家人正在狼吞虎咽地吃飯。阿娥進屋后,小梅只是簡單地朝她點了下頭,示意她等著,就不再朝她這邊看了。他們吃的是南瓜粥和餅子,個個吃得滿面流汗,小梅的兩個弟弟把臉都埋到大海碗里面去了。小梅的父親和母親也不朝阿娥看,他們臉上似乎都有點怒容。阿娥靠墻站著,站了好久。一家人吃完都到里面房里去了,只剩下小梅在收拾桌子。阿娥想,小梅真怪,現在爸媽都不在這里了,她怎么還是看都不看我阿娥一眼?小梅把碗摞到一起,用兩只手端著去廚房。阿娥也跟了去,不料小梅在廚房抓了塊抹布又反身回來抹桌子,這就同阿娥撞上了。 “你快走吧,快走!我以后再去找你。”她急急地說,竟然用力將阿娥往門外一推。 阿娥從小梅家的臺階上摔了下來,她坐起來后立刻察看自己的腳板。還好,腳板上的傷口沒事。一抬頭,又看見小梅在焦急地朝她打手勢,小聲喊著:“快走,你快走啊!”然后她就縮進去再不出來了。 阿娥現在真的感到有點危險了,想起父親的命令和那神態,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周圍夜幕沉沉,黑地里有兩個人提著風燈在急匆匆地走,他們很快就經過了阿娥身邊,聽見其中一個人說了一句:“只要趕緊,總是來得及的,從前我們老家的人啊……”阿娥正要爬起來回家去,阿仙卻又趕來了。阿仙氣喘吁吁的,湊到阿娥臉上說: “我不敢一個人待在房里。” “老爸要打人嗎?” 阿仙使勁搖頭。 “怎么回事呢?” “我在房里想起你的事,越想越怕,你為什么老在外面轉呢?不過外面真好,這么黑,好像用不著害怕了似的。” 她很體貼地拉起阿娥的手,同她一道慢慢地在小路上踱步,使阿娥一下子大為感動。以前她一直認為阿仙在胡說八道,認為阿仙挑動父親來反對她,可是這一刻,她感到迷惑了,也許阿仙真的比她懂事,知道一些她蒙在鼓里不知道的事呢?她為什么把阿娥該干的家務活全部搶過去代勞?阿仙從小頭腦清楚,是個有心計的人,這一點阿娥領教過好多次了。這樣一想,阿娥就對阿仙生出依賴的感覺,她把阿仙的手握得緊了些,在心里嘀咕:萬一有什么事發生,不是還有阿仙頂著嗎?她那么賢淑,什么事都幫自己安排得好好的,自己正應該依賴她嘛。想到這里,阿娥忽然發現自己一直在隨著阿仙走,她們并沒有走遠,就繞著小梅家兜圈子。現在路上真是一個人都沒有了,而山里刮來的風就像在唱歌似的。阿仙一 直沉默著,她到底在想什么呢?還是什么都沒想? “我們到老爸那里去吧。” 轉了好幾個圈之后阿仙終于提議道。 她們走進后院時父親正在黑暗中劈柴,發出的響聲很有節奏。阿娥非常吃驚,不相信父親在這樣的黑夜里還可以看得見。事實卻是,父親明明在有條不紊地干活,就如同白天一樣。 “老爸,老爸,我們害怕!”阿仙聲音顫抖地說。 “怕什么呢?” 父親放下手里的活,走過來和藹地說。 阿娥看不清父親的臉,他的聲調讓她放下心來,心想老爸已經不生氣了。 “阿娥該不會害怕吧?阿仙要向阿娥學習才對啊。我在這里劈柴,滿腦子裝的都是你們兩個的事。你們母親去世以來,我總是提心吊膽的,有時半夜我都起來劈柴,要說害怕,應該是我害怕,你們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他說完這些又彎下腰去干活了。 那天夜里阿娥只要一睡著就看見那片森林,而她自己身處林中。開始的時候還只發現一只蝎子,到后來又發現到處都是蝎子,枯葉底下、樹干上頭、葉片后面都在探頭探腦,她一次又一次地發出怪叫驚醒過來,簡直比死還難受。阿娥醒來時,往往赫然看見阿仙立在對面床上一動不動,好像在觀看窗外的夜色。*后,阿娥不想睡了,她開了燈,渾身是汗地坐在床上。 “阿娥真勇敢。”阿仙的聲音里有妒忌。 阿仙跳下床,挨到阿娥身旁,給她一條手巾擦汗。 “老爸沿籬笆撒那些毒酒瓶的碎玻璃時,我就在旁邊,他不讓我插手,他總是這樣的。我白天對你說是我扔的碎酒瓶,那是虛榮心作怪。” 阿仙在沉思。阿娥忽然覺得阿仙的臉在燈光下變成了影子,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朝她臉上抓了一把,她抓到手的東西卻發出枯葉一般的碎裂聲。阿仙立刻動了動身子,責備地說: “你干什么呀,真不懂事。給你說了好多次,指甲總是不剪。你猜老爸在干什么?聽!” 阿娥什么都沒聽到。阿仙卻緊張得不得了的樣子,躡手躡腳地開了房門,輕輕地溜到了外面。阿娥懶得跟出去,就關了燈,坐在床上想心事。她不止一次地想到,要死死地睡一大覺醒來,那時一切都會改變。可她又怕睡著了看見蝎子,心里矛盾得很。然而迷迷糊糊的,終于擋不住瞌睡,就又走進了那片樹林。這一回她緊緊閉上眼什么都不看,到醒來時天已經大亮了。 時間才過了一天,阿娥就發現她腳上的傷口已經愈合了,可見她父親和阿仙是在小題大做。雖然這樣想,心里卻并不輕松,夜里那些竹子和蝎子的夢總忘不了,那些夢又同傷口連在一起,每次都是受傷的這只腳被咬,被戳穿,部位也正好是傷口的所在,真是見了鬼了。那么到外面去吧,去找小梅和別的人,也許小梅要割豬草,那么自己就和她一道去割豬草,在割草的時候試探一下她,看看她對自己的態度有什么變化沒有。 阿娥在家里剁完豬草后就去找小梅。 “小梅!小梅!”她伸著脖子喊。 屋里沒有人應,一會兒卻傳來小梅父母的咒罵聲,稱阿娥是“掃把星”。阿娥只好從大門退出來,怏怏地沿著小路走,一會兒就走到了阿俊家。阿俊正在門前的菜園里平土。阿娥喊了她好幾聲,她才慢慢地抬起頭,一邊驚恐地左右環顧,一邊做手勢叫阿娥不要走近。然而阿俊的母親出來了,婦人快步走到阿娥面前,一把摟過她的肩膀,仔細地端詳她,口里說著:“乖乖,乖……”阿娥很不好意思,很想掙脫出來,但婦人箍得緊緊的,不由分說地要對她表示親昵。 “阿娥呀,你的父親的手藝是不錯,能賺不少的錢吧?不過我呀,不認為能賺錢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不想要我的兒女去攀附這樣的人家,我不是那種目光短淺的人。我告訴你吧,一個人如果太高高在上了,他又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事,那是要倒大霉的。其實啊,倒不如像我們阿俊這樣,平平凡凡的,無憂無愁,像俗話說的:‘知足常樂。’你的腳怎么樣了?” “腳?腳好好的嘛。”阿娥嚇了一跳。 “哈哈,你不要騙我了,這件事在全村已是公開的秘密了。你想想阿仙那種人,她還瞞得住事情?看起來你有了這種事并不高興,所以我說啊,還是平平凡凡的好。我總在想,你那老父親,肚里打的什么算盤呢?喂,阿俊!阿俊!你鋤到哪里去了,丟了魂啊?還不去喂豬!” 她突然松開阿娥,沖著阿俊吼了起來。阿俊立刻扔了鋤頭,撒腿往屋里跑。 阿娥想走,婦人攥緊她的肩頭不讓走。 “你的姐姐阿仙,是個好奇心很強的人,把自己搞得那么憔悴,我一點都不欣賞她,也不準我家阿俊同她來往。講到你可就是另一回事了,你讓我著迷。你笑一笑給我看看,笑一笑!啊,你不會笑,可憐的孩子,那家伙對你太嚴厲了。我不能放你進我的屋,阿俊畢竟有阿俊的生活道路。你父親搞的那種勾當,大家都清楚,都想知道他會搞出個什么結果來,這就叫‘拭目以待’,你懂得么?” “不懂!不懂!”阿娥用力掙扎著。 婦人將她的肩膀攥得更緊了,嘴巴貼到了她耳朵上。 “原來你不懂!讓我來教你吧,聽著:不要由著性子在外面亂走,待在家里的時候,不要睡懶覺,時刻張起耳朵聽你父親的動靜。這種事一開始會不習慣,時間長了就好了。” 阿娥扭著脖子從婦人肩頭看過去,看見阿俊和小梅站在屋門口講話,兩個人都很興奮的樣子,雙手比比畫畫的。阿娥想起從前同她們在一起玩耍的好日子,心里很凄惶。“小梅!小梅!”她絕望地喊道。 小梅愣了一愣,又裝作沒聽見的樣子繼續同阿俊說笑著。 “你這個小丫頭,真是不可救藥。”阿俊的母親咬牙切齒地說。 突然婦人猛力在她背上摳了一把,痛得她眼前一黑,坐倒在地上。 到她再睜開眼的時候,婦人不見了,阿俊和小梅也不見了,就好像他們剛才不在此地一樣,只有她背上的疼痛提醒著剛剛發生的事。阿娥回想起婦人說的關于父親的那些話,她雖然不太懂,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經過了剛才這一場,她已經打消了找同伴的愿望了。她全身無力,努力了好久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剛才那婦人一定是損傷了她的背部,真陰毒啊。阿娥流著淚慢慢往村口走去,不知怎么她心里懷著那個倔強的愿望:一定要走到村口啊。她就像是在同她的老爸,同阿仙較勁似的。她走一走,歇一歇,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家家門口靜悄悄的,若不是走在熟悉的村子里,她簡直懷疑自己到了外地。就連往常牛吃草的那一片坡上,現在也是一條牛的影子都不見了。阿娥終于走到了村頭的老樟樹下,她靠著樹干想休息一下,可是周圍的這種死寂又漸漸讓她恐慌起來。樹上有一條棕色的長蛇,蕩來蕩去的,朝她吐著芯子,夢中的可怕情景突然全部重現了,她抱著頭往回一陣瘋跑,跑了好遠才停下來。坐在地上脫下鞋一看,倒霉的傷口又裂開了,還有點紅腫。 “阿娥快回家吧,時間已經不多了。” 她一抬頭,看見父親在她上頭。真奇怪,難道老爸在跟蹤她? “我走不動。”她畏怯地抱怨道。 “來,我背你。”父親說著就蹲了下去。 阿娥趴在父親出汗的闊背上,思緒萬千。她將小而薄的耳朵貼在父親的軀體上,清晰地聽到了男人的啜泣聲。但是父親并沒有哭,那么這聲音是從哪里來的呢?父親正在數落阿娥,又說起裝毒酒的瓶子;阿娥卻在聚精會神地捕捉那種哭聲,所以她完全不在乎父親說些什么了。 父親背著阿娥走了又走,阿娥發現他們不是向家中走去,卻是從一條岔路往河邊走。阿娥起先有點驚恐,但父親背部發出的哭聲像磁石一樣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忘記了危險,也忘記了對家人的怨恨,一切一切都離她遠去了,她湊在父親的脖子后頭輕輕地說:“我的腳已經不痛了。” 父親笑了起來。這時他倆已到了河里,河水淹到父親的脖子,阿娥用力撐著父親的肩頭將自己的臉露出水面,父親的大手卻輕輕地將她往水下拉;她聽見順河風吹來阿仙哀怨的哭叫聲,心里想,阿娥也許是妒忌自己吧?她閉上眼睛,在睡夢中喝了好多好多的河水,她奇怪自己不用眼睛也能看到天空里的藍光。 阿娥第二天醒來得很晚,太陽都已經照在蚊帳上頭了。 阿仙一動不動地站在床前看著她,那張臉新鮮得像早晨開放的南瓜花。 “阿娥,你已經完全好了,快起來剁豬菜,這兩天我都累死了,該我休息了。那副描花模板,小梅昨天來找你要回去,你睡著了,我就從你口袋里找出鑰匙開了抽屜,把東西給了她。沒想到她尋思了一下,又將模板送給我了,天曉得她心里怎么想的。不過說實話,你拿了它又有什么用呢?你又不會繡花。” “是沒有用。”阿娥的聲音輕飄飄的。
阿琳娜 作者簡介
殘雪,本名鄧小華,出生于1953年。在全球范圍內的當代中國作家中,殘雪有“三多”:作品被翻譯得最多,作品入選外國高校教材最多,研究其作品的專門研究機構最多。2019-2022連續四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2021年再次入選布克國際文學獎長名單,是唯一入選的中國作家,同時也被譽為“中國最被低估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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