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之所望:黃公望的富春 節(jié)選

元至元六年(1269)八月十五日，風颯颯兮，落葉辭柯，縹緲笙歌，霜華滿地。常熟城子游巷里，陸統(tǒng)的二子陸堅出生了。其時，秋煙出谷，秋水蒼葭，秋月如圭，秋露若珠。 而這一天又恰是己巳年的中秋日，銀河共影，素月分輝。 明月幾時有，今夕是何年。當時光攝像機快進五十年，同樣是一個中秋日，元代詩人張雨邀黃公望把酒問天，共望秋月，填寫一首《石州慢》： 清愁多少，只消目送飛鴻，五弦已是心悲咽。把酒問青天，又中秋時節(jié)。 而當時光攝像機向歷史的遠點快退五百年，便可見唐代的一個遙遠的中秋，詩人王建脫衣箕坐，月下賦詩：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 好一個“望”字，寒墨生香，落筆生根。誰能想到，五百年后，卻讓這個子游巷的中秋之子，一生都是秋思。 今月夜，人盡望，又有多少詩人賦寫中秋，都是一個“望”字。 李白——玉階白露，玲瓏望月： 玉階生白露，夜久侵羅襪。 卻下水晶簾，玲瓏望秋月。 皎然——家家望月，疏影中秋： 夜月家家望，亭亭愛此樓。 纖云溪上斷，疏柳影中秋。 賈島——中秋夕望，鴻過月圓： 中秋期夕望，虛室省相容。 北斗生清漏，南山出碧重。 白居易——西北望鄉(xiāng)，東南月圓： 西北望鄉(xiāng)何處是，東南見月幾回圓。 劉禹錫——塵中望月，凝光悠悠： 金霞昕聽漸東上，輪欹影促猶頻望。 齊己——盡望圓月，噴露吹光： 今宵盡向圓時望，后夜誰當缺處看。 看哪，人間盡望，皎月飛光。萬葉秋聲里，千家落照時。 歲月如流，零落將盡。至元十五年的一個秋之吉日，十歲的陸堅過繼給年已九十的永嘉黃氏。黃氏久無子嗣，此時，終于續(xù)上了祖上的香火，風月良夜，感而喟嘆： 黃公望子久矣…… 從此，陸堅改名黃公望，字子久。 秋月高懸云漢，水靜猶明。九十歲的黃氏哪里知道，他的這一句感喟，竟有如一道望字偈語，讓他在不經(jīng)意間，觸碰到了養(yǎng)子陸堅的命緣玄門。 原來，命緣就是如此，如夢如幻，如露如電，如《金剛經(jīng)》之所言，應作如是觀。 黃公望，“元四家”之首，字子久，號大癡，又號大癡道人、一峰道人、井西道人，別署凈墅、凈豎、靜豎、靜堅、苦行。早些年，我還在一方據(jù)傳是黃公望的自用硯上，見鐫有“大癡道人黃堅”六字名款。 “大癡”和“大癡道人”，*為多見，是黃公望入道修行的道號。元末文人貢性之在《題黃子久畫》的詩款上這樣稱寫“大癡”： 此老風流世所知，詩中有畫畫中詩。 睛窗笑看淋漓墨，贏得人呼作大癡。 “一峰”和“一峰道人”，乃是因為黃公望修道的南山茅廬前方，一座山峰迎面而立，擎天相望。元代畫家柯九思在《題黃子久為姚子章卷》的詩款上這樣稱寫“一峰”： 寂無雞犬鳴晴唇，時有煙云繞上方。 賴是一峰傳正脈，故將沖澹洗濃妝。 “井西道人”，原是由于黃公望修道所居的另一處洞穴位于圣井山正西，故有此道號。元代詩人楊維楨在《題大癡(秀嵐疊嶂圖)》的詩款上這樣稱寫“井西道人”： 千山萬山清入空，大樹小樹如飛龍。 井西道人出神手，貌得蓬萊**峰。 雖然黃公望的字號頗多，但有兩個字*不一般：一個是“癡”字，另一個是“望”字。“癡”是公望自號，“望”是黃氏所授。卻可見，癡是他的道心，望是他的天命。 癡而望，若思若望； 望而癡，如醉如癡； 無癡無望，無望無癡； 癡而一世，望而一生。P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