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書--歷代名著精選集:閱微草堂筆記 節選

　　《閱微草堂筆記》：　　乾隆己酉夏，以編排秘籍，于役灤陽。時校理久竟，特督視官吏題簽庋架而已。晝長無事，追錄見聞，憶及即書，都無體例。小說稗官，知無關于著述；街談巷議，或有益于勸懲。聊付抄胥存之，命曰《灤陽消夏錄》云爾。　　【注釋】 ①乾隆己酉：乾隆五十四年（1789）。②庋（guT） ：收藏、保存。《新唐書·牛仙客傳》：“前后錫與，緘庋不敢用。”③胥：小官吏。　　一胡御史牧亭言①：其里有人畜一豬，見鄰叟輒嗔目狂吼，奔突欲噬，見他人則否。鄰叟初甚怒之，欲買而啖其肉②。既而憬然省日③：此殆佛經所謂夙冤耶？世無不可解之冤，乃以善價贖得，送佛寺為長生豬。后再見之，弭耳昵就，非復曩態矣。嘗見孫重畫伏虎應真，有巴西李衍題日：至人騎猛虎，馭之猶騏驥。豈伊本馴良，道力消其鷙。乃知天地問，有情皆可契。共保金石心，無為多畏忌。可為此事作解也。　　【注釋】 ①胡紹鼎，字雨方，號牧亭，孝感人。乾隆甲戌進士，歷官御史。有《所存集》。②啖（d6n）：吃。　　③憬（mg）然：覺悟貌。　　【導讀】 佛經中有夙冤之說。此豬見鄰叟則“嗔目狂吼，奔突欲噬”，見他人則否。為何呢？此殆佛經中之夙冤耶？后鄰叟送其至佛寺為長生豬，方才“弭耳昵就 ”。此豬為何能有如此轉變？“情”而已。“情”即為消彌隔閡之靈丹妙藥，亦即曉嵐之所謂“金石心” 。此則故事為開章**篇，曉嵐強調“情”之作用，實際上大有深意，不可忽視。　　二滄州劉士（上）玉孝廉有書室，為狐所據。白晝與人對語，擲瓦石擊人，但不睹其形耳。知州平原董思任，良吏也，聞其事，自往驅之。方盛陳人妖異路之理，忽檐際朗言日：“公為官，頗愛民，亦不取錢，故我不敢擊公。然公愛民乃好名，不取錢乃畏后患耳，故我亦不避公。公休矣，毋多言取困。”董狼狽而歸，咄咄不怡者數日。劉一仆婦甚粗蠢，獨不畏狐。狐亦不擊之。或于對語時，舉以問狐，狐日：“彼雖下役，乃真孝婦也。鬼神見之猶斂避，況我曹乎！ ”劉乃令仆婦居此室，狐是日即去。　　【導讀】 董思任，良吏也。但是卻頗為妙狐所揶揄；而劉之仆婦甚粗蠢，卻為狐所敬重。為何呢？此乃真假之辨也。董思任，雖為良吏，然“愛民乃好名，不取錢乃畏后患”，此即虛偽之表現。劉之仆婦甚粗蠢，然絕假純真，為真孝婦，故為鬼神所敬重，“鬼神見之猶斂避”。對比之間，頗可見及曉嵐崇真惡虛之心。　　三愛堂先生言：聞有老學究夜行，忽遇其亡友。　　學究素剛直，亦不怖畏。問：“君何往？”日：“吾為冥吏，至南村有所勾攝，適同路耳。”因并行，至一破屋。鬼日：“此文士廬也。”問：“何以知之？ ”日：“凡人白晝營營，性靈汩沒。惟睡時一念不生，元神朗澈。胸中所讀之書，字字皆吐光芒，自百竅而出。其狀縹緲繽紛，爛如錦繡。學如鄭、孔，文如屈、宋、班、馬者，上燭霄漢，與星月爭輝；次者數丈，次者數尺，以漸而差，極下者亦螢螢如一燈，照映戶牖。人不能見，惟鬼神見之耳。此室上光芒高七八尺，以是而知。”學究問：“我讀書一生，睡中光芒當幾許？”鬼囁嚅良久日：“昨過君塾，君方晝寢。見君胸中高頭講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經文七八十篇，策略三四十篇，字字化為黑煙，籠罩屋上，諸生誦讀之聲，如在濃云密霧中。實未見光芒，不敢妄語。”學究怒斥之，鬼大笑而去。　　【注釋】 ①囁（nie）嚅（ru）：欲言又止狀。　　【導讀】 學如鄭、孔，文如屈、宋、班、馬者，乃真學問，“上燭霄漢，與星月爭輝”，故而睡時見光芒高七八尺；而學究所苦苦鉆研者，乃“高頭講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經文七八十篇，策略三四十篇”，皆為無用之物，故而“字字化為黑煙，籠罩屋上”，而諸生誦讀之聲，則“如在濃云密霧中”，“實未見光芒 ”。曉嵐藉此寓言，以譏刺講學者之意甚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