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篇-幸福只需一張床-閃小說 節選

盯梢者 黃非紅 家鄉是西部一座偏遠小城，很窮，所以當我從大都市領回一位同學兼女友時，家人擺出了迎接國家元首的架勢招待我們，不要說吃的用的，就是飲品都是廣告上叫賣得十分紅火的那種易拉罐飲料。 第二天，我陪女友去逛街。對于生長在大都市的她來說，這里的古樸簡陋反而成為一種新鮮和風景。正當我邊走邊向她介紹小城歷史風物時，她突然拉拉我的衣角悄聲說：“不要回頭——有人跟蹤！” 我不相信她的話，但是就著拐彎我假裝側頭向后看了一眼，結果吃驚地發現，真的有人不遠不近地跟在身后——那人竟然是我的母親！ 當然，母親已經穿著藍色工作外罩，戴著白帽子，推輛破車子，和接待女友的形象完全不同，而且她的臉上還半遮著一塊紗巾，所以女友根本認不出她。 我不敢再回頭，可是當我拉著女友疾步走出小街時，女友緊張而又興奮地告訴我：“那人還在跟著我們！” 我嚇唬她：“快走，她兒子是黑社會！” 回家后，找個機會我皺著眉悄聲責問母親為什么跟蹤我們。母親立時紅了臉，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般忸怩半晌，方才拿出兩個易拉罐說：“我等著你們喝完了把它們撿回來，這一個就是兩毛錢呢……” 我愣了一下，臉騰地紅透了——到這時我才記起來，母親是撿著破爛供我上的大學！ 祭 張維 野草青，菊花黃，懷抱一褐色瓦罐，他直挺挺地跪在一座荒冢前。 山風輕輕掠過，那一縷縷銀絲般的白發在他那滿是皺紋的額前顫抖著。 “娘，兒子貪玩，沒聽您老人家的話，買了鹽沒回家，盡顧著捉蛐蛐兒玩，沒想到被抓壯丁去了海峽那邊，一走就這么些年。”他喃喃訴說，聲音低沉、滄桑。 “娘，兒子不孝，沒給您老送終。”他泣不成聲、老淚縱橫。 “娘，兒子沒用，一罐鹽買了四十年，今天才給您老人家買回來……”他哆嗦著嘴唇，聲音哽塞著說不下去。 他顫抖著雙手緩緩地將瓦罐舉過頭，一松手，瓦罐“嘩啦”一聲跌落在墳前，灑出了白花花一片。 他就跪在那兒，像座石雕，大顆大顆的眼淚順著他那清瘦的臉頰一滴滴地往下落，砸在碎瓦片上，嗒、嗒、嗒…… 對你*忠誠的人 一路開花 大學畢業，她沒回去。窮鄉僻壤，實在不值得留戀。 她把父親的住房公積金作為了創業的**條命脈。由于她的勤奮和踏實，事業很快步入軌道。 三年后，她在城市定居。為了能夠毫無顧慮地享受二人世界，她聽從了男人的意見，沒有把遠在滇西的父親接過來。 結婚的時候，她回了一次家。父親站在工作的學校門口，手里抱著一摞來不及放下的書。滇西的大雪呼啦啦地下著。那是2008年的冬天。云南**次揚起了五十年難遇的暴雪。 畢業后，這是她**次回家過年。父親推卻了所有朋友的邀請，留在家中掌勺。 男人舉起酒杯敬了她的父親。父親笑笑，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直到臨別時，才喃喃地念叨，閨女兒啊，兩人在一起生活，避免不了磕磕碰碰，得學會互相體諒啊！ 第二年，金融風暴像海嘯一般席卷了她所在的城市。股票像斷線的風箏，訂單如同遇春的白雪。 一帆風順走到今天的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員工吵嚷著發薪，業主催繳廠房租金，客戶紛紛退訂，物價飆升猛漲…… 公司*后還是倒閉了。她沒料到，世事往往總是禍不單行。原以為*堅貞不渝的愛情，在兵敗如山倒的頹勢下，竟會呈現出搖搖欲墜的景象。 男人提出離婚那天，她跪在冰涼的衛生問里哭得忘乎所以。事已至此，一切均是徒勞。 孩子判給了一貧如洗的她。男人把撫養費一筆斷清，聲明白此兩不相欠。 她就這么愣愣地抱著孩子，站在法院門口，看著那個曾經信誓旦旦對她忠誠一生的男人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絕塵而去。 她抱著孩子回了滇西。和當年大學時的場景一樣，提著笨重的行李箱，在售票廳排很長時間的隊，跟無數人擠，坐幾十個小時的火車。 她把一切痛楚哭訴給父親的時候，父親只是面色凝重地說了一句，別怕，我還有退休工資呢，省著點花，一家人夠用了。 她洶涌的淚，再一次沾濕了高原的熱土。原來一直被傷害的，是這個真正對她忠誠一生的人。 打電話 夏興初 大年三十那天，父母在煮年夜飯，我閑著沒事，就替他們守著小商店，賣一些日用品，兼營公用電話。 臨近傍晚，一個大約六七歲的男孩子來到店里。他蓬著亂發，流著鼻涕，穿一件舊毛衣，站在門口陌生地看著我。 我也不認識他，就看著他問：“小朋友，買東西嗎？” “我，我打電話。”孩子遲疑片刻，低聲說道。 “哦，你打吧。”我依舊看著他說。 孩子走進門來，踮了踮腳尖，顫抖著拿起柜臺上的電話機話筒，撥了電話。 “爸爸，我是軍軍。”孩子的嘴巴已觸到話筒，眼睛盯著電話機。 停頓一會兒，孩子依然盯著電話機，說：“爸爸，爺爺奶奶在家里煮飯，我就出來給你打電話了。” 見孩子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話，我向孩子提醒道：“電話費貴喲，快點說。” 孩子斜著眼看了我—下，然后很高興地說：“爸爸，我考試得了獎狀咧，爺爺幫我貼在墻上了。” “爸爸，爺爺好累喲，一千活就喘氣。奶奶上山打柴摔了跟頭，腳痛，好久都沒送我上學了。”孩子沖了沖鼻涕，聲音小了下來。 “爸爸，你和媽媽什么時候回來嘛？我想你們，好想你們噦。爺爺奶奶也想你們回來。”孩子的聲音有些哽咽，眼里閃著淚花。 我心里突然沉沉的，對孩子說：“好了，小朋友，電話費貴，別說啦。” “好了，爸爸，電話費貴，不說啦，再見。”孩子戀戀地放下話筒，站在原地看著我。 我走上前，朝計時器一看，一下子愕了，計時器上根本沒有顯示通話時間。 ……